“因為她是太後。”

裕太妃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弘晝，我聽說你昨日又在家中辦靈堂，可有此事？”

“吳紮庫氏在額娘面前嚼舌根了？”

和親王頗為不喜的問道。

裕太妃道：“你素來荒唐，連你皇兄都管不了你，何況額娘一個深宮婦人。但這事畢竟不吉利，少做為好！”

“不吉利嗎？”

和親王自嘲道：“世上哪有人活過一百年還不死，我不過是讓她們提前習慣，免得我突然死了，大家都手忙腳亂。”

“你這是什麽混賬話！呸呸呸！”

裕太妃大怒。

和親王於是順著她說了些好聽的，心裏卻是反覆嘆息：此生唯一的念想已不在世上，活著的不過是一具軀體，縱然明日就橫死出殯，也不過是提前見到她。

裕太妃到底寵愛兒子，聽了弘晝的軟話，於是不再計較他的胡鬧，對弘晝道：“和婉也該出嫁了，你和你皇兄打算把她嫁給哪個蒙古王公？”

清朝慣例，公主大多嫁去蒙古。

“兒子想請皇兄讓她留在宮中陪和敬一段時間，”弘晝道，“如今皇後昏迷不醒，若是再把和婉嫁出去，和敬就太可憐了。”

“你哪是擔心和敬沒了和婉太可憐，你壓根就是舍不得和婉遠嫁，怕以後見不著她！”

裕太妃拍著兒子的胳膊，嘆息道：“也不知吳紮庫氏這回懷的是阿哥還是格格。”

“兒子膝下有七個兒子，卻只有和婉這一個女兒。兒子希望她此次懷的是個格格，好送到宮中給母親作伴。”弘晝略帶傷感地說道，卻將吳紮庫氏此次分娩以後和親王府不會再有新的孩子出生的真心深深掩埋。

裕太妃不知兒子下了怎樣的決心，只看見滿園秋菊爛漫，想到和親王府又有孩子降生，心情漸漸舒暢起來。

……

……

乾隆批完奏章後又陪在富察皇後床頭說了一會話，漸漸睡意來襲，於是入東暖閣歇息，期間有地方加急奏章送來，無奈披衣批閱。

李玉見皇上勞心國家大事，於是出暖閣，對爾晴道：“皇上正在批閱奏章，麻煩爾晴姑娘去小廚房做些宵夜送來。”

“嗻。”

爾晴退下，不多時便端著宵夜進入東暖閣。

李玉本想進去，這時琥珀突然端著一碗酒釀丸子走來，對李玉道：“李總管，爾晴姐姐說您整夜守著皇上也是辛苦，讓小廚房給您準備了點酒釀丸子，快些喝吧！”

李玉是何等人物，一聽這話便知爾晴有心算計他。

但他也知道宮中女子的所有算計都是為了聖寵，笑嘻嘻地說了句“爾晴姑娘真是蕙質蘭心”就接過琥珀手中酒釀的丸子，卻也不喝，如此站著，直到——

東暖閣內響起瓷器落地破裂的聲音，另有女子驚呼“皇上不可以”的哀鳴，之後哀鳴逐漸變為低聲嗚咽，很快連嗚咽也不見了……

事已成！

李玉暗道一聲，終於喝下已經涼透的酒釀丸子，與琥珀道：“謝謝琥珀姑娘。”

琥珀勉強地擠出笑容，道：“以後還請李總管多多美言。”

李玉笑道：“皇上喜歡就是，旁的事情，雜家管不著也不敢管。”

他將空碗還給琥珀，道：“琥珀姑娘，夜色已深，該回去歇息了。”

“謝李總管關心。”

琥珀神色僵硬地離開。

李玉一抖拂塵，繼續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東暖閣外。

突然間，他瞧見魏瓔珞居然還在院子裏忙碌，於是上前道：“瓔珞姑娘，秋天夜涼，早些回房間休息吧！”

“不用擔心，吹著風我還精神些。”

魏瓔珞平靜地回答著，眼睛死死地看著東暖閣的簾子。

李玉這時也明白魏瓔珞為何不願意回房，嘆了口氣，道：“瓔珞姑娘，紫禁城裏的每一個女人都是為皇上準備的。皇上想臨幸誰就可以臨幸誰，這是她的福分。”

“李總管放心，瓔珞知道分寸。”

魏瓔珞倔強地說著，轉身，繼續伺候秋風中漸漸枯敗的茉莉花：為什麽！為什麽是爾晴！

李玉見魏瓔珞如此倔強，也懶得再與她說道理，滿心想著明兒該怎麽稱呼爾晴，是改稱“小主”還是繼續喚“爾晴姑娘”。

也不知道皇上會給爾晴什麽位份。

李玉煩惱的想著，心裏隱隱有些不妥，但具體哪裏的不妥，卻是說不出來。

……

天很快就亮了。

爾晴跌跌撞撞地從東暖閣走出，李玉本想上前說恭喜，卻因爾晴雙眼紅腫，頓時不敢說話，只能讓她離開。

之後，東暖閣響起乾隆砸杯子的聲音。

李玉趕緊入內，一邊伺候一邊問：“皇上，昨兒的事情要……”

“不記檔！”乾隆怒道。

李玉又問：“那爾晴姑娘以後——”

“昨晚上朕吃過夜宵便睡下，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奴才明白了……”

李玉不知乾隆為何動怒，但爾晴一番辛苦算計沒得到應有的名分卻是事實，只得在心中嘆息：伴君如伴虎，爾晴姑娘到底還是太年輕。

……

……

“娘娘，昨兒長春宮發生一件小事。”

嘉嬪喜上眉梢地走到正欣賞菊花的佘淑嫻身邊，附耳道：“有宮女不安分，妄想爬上龍床，結果龍床是爬上去了，又被踹了下來。”

“哪個宮女這般的沒眼色，居然做出這等丟臉的事情。”

佘淑嫻心知那人多半是爾晴，卻故作興趣地問嘉嬪。

嘉嬪道：“長春宮秘而不宣，嬪妾也不知究竟是誰做了這丟臉的事情，不過這小賤人也是大膽，皇上那麽愛皇後，怎麽可能在皇後昏迷不醒的時候與她身邊的宮女做出這等……這等……傷人心的事情！”

“是啊，後宮三千佳麗，皇上唯獨對皇後是‘寵’與‘愛’兼有，”佘淑嫻道，“旁的女人，最多得到‘寵’字。有些人甚至連‘寵’都沒有，更勿論‘愛’。”

“娘娘……”

嘉嬪不敢接話題，指著爛漫秋菊道：“今年的菊花可是真好看，姹紫嫣紅鵝黃粉藍……”

“嘉嬪不必諱言其他，無寵就是無寵，不會因為你們避而不提就不存在。”

佘淑嫻打斷嘉嬪的討好，走到正在兩位妹妹的伺候下賞花的高貴妃面前，道：“給貴妃娘娘請安。”

高家的兩個小姐見狀也趕緊向佘淑嫻請安：“嫻妃娘娘吉祥。”

佘淑嫻點了點頭，與高貴妃道：“不愧是貴妃的妹妹，果然都生得國色天香，非常人能及。”

“這是自然，可惜她們與我不是同母所生，到底有些差別。”

佘淑嫻聞言，改口道：“難怪兩位妹妹雖然嬌艷青春，到底不如貴妃氣質風韻。”

“你這明明就是恭維本宮。”

高貴妃搖著扇子，讓佘淑嫻與嘉嬪坐下，道：“長春宮昨夜的事情，你們可有聽說？”

“有所耳聞。”

佘淑嫻看著高貴妃，想知道她為何突然提這茬。

高貴妃笑道：“皇後仁慈，即使知道身邊人背叛了她也不會氣惱。但是本宮不一樣。若儲秀宮中有人敢趁著本宮病重趁機勾搭皇上，本宮必定賜她一丈紅！”

“娘娘認真了。”

佘淑嫻柔聲回答，眼神落在高貴妃的兩個妹妹身上：貴妃說要賜趁她病重勾搭皇帝的女子一丈紅的時候，高家兩位小姐臉上閃過了明顯的不安和惶恐。

看樣子，高貴妃和她的兩個妹妹的關系很糟糕啊！

既然姐妹關系糟糕，貴妃又為何將這二人傳入宮中陪伴，難道高貴妃是要——

想到某種可能，佘淑嫻掐了下嘉嬪的腿。

嘉嬪不知佘淑嫻是何用意，又不敢違抗，委委屈屈地對高貴妃道：“貴妃娘娘，嬪妾想……”

“你已經搬進承乾宮，不需要看儲秀宮的臉面行事，有事想走就走吧！”高貴妃冷冷道。

佘淑嫻則道：“娘娘誤會了，嘉嬪這幾日魂不守舍，乃是因為永誠。”

“永誠？”

“是啊，永誠近來連日高燒，身上冒紅疹。嘉嬪妹妹擔心他是痘癥，急得整晚不能合眼。”

痘癥指的是天花。

自入關以來，清王朝的統治便一直活在天花的陰影下。

據《清宮檔案揭秘》記載，清朝入關後十位皇帝中，順治、同治直接死於天花，而康熙成為儲君的諸多原因中最重要的一條是諸皇子中只有玄燁出過天花！

因為畏懼天花，從順治開始，明文規定沒有出過痘的外藩首領不許入京覲見皇上。到了康熙年間，規矩放寬，沒出過痘的蒙、藏、回、維等貴族，可在九月隨皇帝圍場秋狩，順便覲見，蓋因秋季後天氣轉冷，天花病毒很難存活與傳播。

在這種環境下，嘉嬪因為四阿哥出現疑似天花的癥狀而日夜不安也屬正常。

但佘淑嫻此時提天花，卻是為了驗證心中的另一個猜測。

“痘癥……”

高貴妃的臉上果然閃過微妙的笑容。

佘淑嫻見高貴妃對高家的兩個妹妹確實存著如自己所想的心思，也是微笑，道：“娘娘，臣妾與嘉嬪先行告退了！”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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